肌肉与甲烷：为什么会出现蛋白质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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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十年前，蛋白质只不过是一种小众的营养补给品。如今，许多人都开始出现了对蛋白质狂热的饮食痴迷。这一行业发展迅猛，市值已经突破数百万美元。到底是什么因素在驱动这一市场的迅猛发展？这篇文章来自编译，文中分析了蛋白质狂热背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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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英格兰东南部坦布里奇韦尔斯区（Tunbridge Wells）的高蛋白零食连锁店Protein Pick and Mix，你可以购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只不过这些产品都含有额外的蛋白质。
比如，蛋白质煎饼、蛋白质汉堡包、蛋白质松饼、蛋白质玉米片和蛋白质羊角面包。当然，还有各种你能够想象得到口味的蛋白棒：焦糖百万富翁酥饼、纽约芝士蛋糕、薄荷巧克力片、双层巧克力软糖、柠檬糖霜蛋糕，以及肉桂卷等等。此外，还有含有一种叫“矩阵蛋白”成分的白巧克力曲奇饼。
36岁的创始人安东尼·罗杰斯 （Anthony Rodgers）带我参观商店和仓库。他每天有规律地摄入三块蛋白棒，肌肉轮廓非常清晰。从美国了解到口味奇特的蛋白棒风潮之后，罗杰斯于2013年开始创业，最初只是一家网店。
“当时，我是个健身狂人，”他说，“市场上的蛋白棒才刚开始变得更加有趣味和创意。商家开始在口味上花心思，蛋白棒口味也不再单一，不再局限于功能方面：‘我们希望为你的体内增添一些蛋白质。’”
罗杰斯可谓是走在时代前端。短短十年内，蛋白质就已经从健美运动员青睐的小众补品迅速发展为主流营养素。根据知名市场研究公司英敏特（Mintel）的调查数据，2020年推出的食品和饮料产品中，有6.1%都号称是高蛋白或添加了蛋白质成分，高于2016年的3.3%。
各大跨国巨头纷纷强势进入这一行业。你可以在大多数报刊亭买到玛氏巧克力棒（Mars）、士力架（Snickers）以及Bounty巧克力条等添加蛋白质的蛋白棒。
今年年初，旗下拥有英国老牌糖果制造商吉百利（Cadbury）和知名巧克力品牌（Toblerone） 的食品商亿滋国际（Mondelēz International），以两亿英镑的价格收购了英国蛋白棒品牌燃拓（Grenade）。2017年，谷物早餐和零食制造商家乐氏（Kellogg）以六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另一家蛋白棒品牌RXBar。
仅仅在过去的一年里，美国食品超市连锁店全食超市（Whole Foods Market）就上架了50种富含蛋白质的新产品，其中包括鹰嘴豆豆腐和红扁豆意大利面。
“据我们发布的2022年趋势报告预测，明年葵花籽将成为一种热门的蛋白质成分，具体将会用在黄油、牛奶甚至冰淇淋等产品中。“全食超市英国采购兼运营总监杰德·欧艾（Jade Hoai）说。
英国是蛋白质热潮的中心。据英敏特公司的数据显示，英国拥有世界上第三高比例的声称高蛋白或添加蛋白的产品，仅次于芬兰和澳大利亚。在第一轮疫情封锁期间，Protein Pick and Mix商店的产品需求增加了两倍：罗杰斯和他的员工必须每周工作六天才能完成订单的配送。
“令我感到惊喜的是，很多类似产品都已经成为主流。”罗杰斯说。“当零售品牌玛莎（Marks&Spencer）开始推出蛋白棒时，这就是一个重大的文化转变。现在，就连我奶奶也非常喜欢蛋白棒。她总是成盒成盒地购买这些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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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斯说，这个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行业最早始于一条蛋白棒——美国运动补剂品牌Quest推出的曲奇奶油蛋白能量棒（Quest Cookies and Cream）。这款产品富含21克蛋白质（略低于一罐金枪鱼罐头的蛋白质含量），是市面上最早出现的蛋白棒产品。它尝起来给人一种硬实的口感，像是飞机上供应的甜点。如果在很饿或者喝醉的情况下，我会选择吃一条。
蛋白质棒背后的制造技术不断发展，如今已经发展到几乎让人觉察不出蛋白质棒和普通巧克力棒之间有什么区别的地步。我尝了一块罗杰斯个人最喜欢的燃拓（Grenade）巧克力片咸焦糖口味，其中含有20克蛋白质。
“它尝起来就像是一块糖棒，”他肯定地说。“味道真的很不错。”这条蛋白棒真的很好吃，虽然后来我觉得好像吞了一个遥控器，也没什么胃口吃晚饭了。“这条蛋白棒的饱腹感很强。”罗杰斯说道。
蛋白质含有肌肉生长所需的氨基酸，这就是为什么添加蛋白质的产品最初是为渴望增肌的狂热健身爱好者而设计的。你可以通过健康保健品牌荷柏瑞（Holland & Barrett）等专卖店购买这些产品。
这些包括蛋白粉和奶昔的所谓“功能性食品”，在推广过程中主要宣传为“运动营养品”，消费群体也针对的是男性群体。Protein Pick and Mix 28岁的营销经理米莉·莱维特（Milli Levett）曾在燃拓公司工作。在经常举办的快闪活动中，她就会努力向女性客户建议，日常应摄入更多的蛋白质。
现在，Protein Pick and Mix有85%的消费者都是女性。“每个人都紧跟潮流，”莱维特说，“很多喜欢玩Instagram的女性都喜欢蛋白棒。女孩们都是蛋白质补充剂品牌MyProtein的代言人。”
Protein Pick and Mix的Instagram官方帐户拥有3.8万余名粉丝，许多年轻女性都发布了与新蛋白棒产品du jour的自拍照。“每次我们上架新品时，都会有人专门去买一条，只是为了在Instagram上发自拍。”莱维特说。
这些女性对蛋白质的欲望源于不断发展的饮食文化。在本世纪初，一位名叫罗伯特·阿特金斯（Robert Atkins）的心脏病专家提出了“阿特金斯饮食法（Atkins Diet）”，其核心理念就是限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在上个世纪90年代，在时尚女性群里中比较流行的则是卷心菜汤减肥法（The Cabbage Soup Diet）。如今，对蛋白质的狂热也与当年对“健康”的重视如出一辙。
“蛋白质是一种伪装成可以促进锻炼的饮食文化，”《保持饮食：抵制食物热潮、抗击焦虑和轻松饮食》（Eat It Always: Fighting Food Fads, Beat Anxiety and Eat in Peace）一书合著作者伊芙·西蒙斯（Eve Simmons）说，“现实中，大多数人的运动量还没达到需要那么多蛋白质来补充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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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建议，每日应摄入50克蛋白质，这大约相当于两小块鸡胸肉的蛋白质含量。“缺少蛋白质在发达国家相当罕见。”英国饮食协会（British Dietetic Association）营养师兼成员克莱尔·桑顿伍德（Clare ThorntonWood）说，“人们觉得只有肉类和鱼类才有蛋白质，但实际上，包括谷物和蔬菜等许多不同食物中都含有蛋白质。”
人体一次只能消化吸收大约20克至30克的蛋白质。“如果你一次性摄入过多的蛋白质，那你基本上直接排出了多余的蛋白质，进了厕所下水道。”桑顿伍德说。很多蛋白棒的单价都高达2.5英镑，这可谓是一次烧钱的“如厕之旅”。她还警告说，摄入过多蛋白质可能还会对肾脏疾病患者造成伤害。
虽然有些蛋白棒会使用啫喱胶作为粘合剂，或者会使用乳清蛋白来制造蛋白棒，但并非所有蛋白棒都含有动物产品。就廉价蛋白质来源而言，大豆就是常见的一种。但西方消费者对蛋白质的热衷可以追踪到肉类行业的游说。
“人们执着于摄入蛋白质，”英国阿伯丁大学（University of Aberdeen）可持续营养与健康教授珍妮·麦克迪亚米德（Jennie Macdiarmid）说，“而市场正在创造和推动这种需求。”
据全球反饥饿行动组织（Action Against Hunger）的亚历山大·鲁蒂斯豪泽-佩雷拉（Alexandra Rutishauser-Perera）称，我们对蛋白质的过度消费，“主要是因为有关动物蛋白摄入需求谣言的散播，特别是在由动物食品行业资助的会议上。”
据2021年发表于《气候变化》（Climatic Change）期刊的一篇文章，自2000年以来，美国肉类和乳制品制造商共计耗资约两亿美元用于游说。2015年，美国政府拒绝将可持续性作为其官方膳食指南的核心部分，这一举措被广泛理解为对肉类和乳制品制造商的让步。由于肉类行业是碳排放大户，如果将可持续性纳入该指南，那么这可能会意味着，政府会建议美国民众减少肉类摄入。
美国成年人平均每日摄入100克蛋白质，是建议摄入量的两倍。而在马达加斯加，50%的儿童都因缺乏蛋白质而导致发育迟缓。“缺乏蛋白质的后果之一，就可能包括无法正常发育，以及由于认知能力下降而无法在学业上取得好成绩。”鲁蒂斯豪泽-佩雷拉说。
不可否认的是，这已经形成了一种气候紧急状态。当身材魁梧的健身人士每天都要摄入大量鸡肉、青少年在校车上吞吃汉堡的时候，马达加斯加正经历着40年来最严重的干旱，这是直接由气候变化引起的后果。
另一方面，西方国家的高蛋白饮食也是间接原因。“与其他食物相比，肉类在温室气体排放方面的占比很大，”麦克迪亚米德教授说，“一方面，它体现在反刍动物肉类身上，这些动物会制造导致全球温度上升的甲烷；另一方面，还体现在生产动物饲料所占用的土地面积方面。”
2020年，英国气候变化委员会（Climate Change Committee）表示，鉴于气候变化因素，建议民众将肉类和奶制品的消费量降低20%。
如果我们不需要摄入这么多蛋白质，那么为什么要吃这么多呢？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对美体塑形的追求。蛋白质这个词被鼓吹为一种品德高尚的自律，能展现出肌肉线条和挺拔的臀部。它可以体现在轻饮食，并且在高端健身房办卡，或者是带着MacBook笔记本参会期间小口咬蛋白棒。
当我们寻找富含蛋白质的零食时，我们真正想要的，实际上是身材更瘦的自己，哪怕我们会使用“自然苗条”“身材轮廓分明”或“身材好”等更能被社会接受的表达来代替“瘦”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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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白质和饮食文化的组合就像是超模和田园沙拉这一组合一样。其原因也很简单——富含蛋白质的饮食有助于减少脂肪、增加肌肉（前提是你参加锻炼）。“蛋白质能让你保持更长时间的饱腹感，”桑顿伍德说。“这就是为什么节食的人总是试着摄入更多的蛋白质。”西蒙斯在20岁出头时患上了厌食症，她经常打包水煮鸡蛋来代替正餐。“这是一种简餐，”西蒙斯说，“不适合当午餐吃。”
对于在意体重的人来说，蛋白质这个词具有光环效应。“人们将蛋白质与健康联系起来，因为它不是碳水化合物，而多年以来，碳水化合物一直遭到诟病。”西蒙斯说。
罗杰斯的商店里最畅销的蛋白棒产品之一Carb Killa，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这个产品名字听起来像是“碳水杀手”，它试图向消费者保证，吃完它就可以将碳水化合物从体内中排出，就好像碳水化合物是一种癌细胞，而不是为人体提供热能。
“蛋白质真的太火了，现在出现了很多高蛋白、低碳水的饮食方法。”莱维特说。“每个人都知道蛋白质……如果你能将蛋白质这个词与他们最喜欢的甜食联系起来，突然之间一切就变得合理了。”
可笑的是，添加蛋白质的零食通常并不健康。很多蛋白棒都含有棕榈油（含有大量饱和脂肪酸），或者玉米糖浆（会增加胰岛素抵抗）等成分。NHS告诫称，最好不要用蛋白质零食代替正餐。这些零食不仅是精加工食品，而且像巧克力片饼干这样的零食，含有多达31种成分。“人们以前都认为，食品添加成分越少就越好，大家都不想把这些化学物质吃进身体。”莱维特说，“但是现在，基本没人在意这些。”
这并不是说摄入精加工食品就做不到均衡饮食。“摄入未经加工的食物总是更好的选择。”桑顿伍德说。“但我很现实，有时我也会吃加工食品。”
据说，罗杰斯商店里销售的一些巧克力蛋白棒比普通巧克力棒更健康，因为前者的糖分较低，会有更持久的饱腹感。“你可以吃几块零卡的饼干，这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罗杰斯说，“或者，你可以吃一些别的好产品，同样能让你摄入蛋白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许多蛋白棒都是素食，这就成了考虑到环境因素而希望减少肉类摄入群体的一项选择（前提是这些蛋白棒产品不含以不可持续方式生产的棕榈油成分）。
本世纪前十年中期的饮食文化简直可以用“臭名昭著”来形容，在这种饮食文化背景下长大的我，近20年来一直在尝试改变自己的认知，不要把一篮子面包（译者注：面包是碳水化合物）当作是一碗海洛因。回忆自己的年轻时代，我的脑海里尽是商场货架上满是低碳水零食的一幕。
“这几乎是毫无罪恶感的事情，”莱维特在提到高蛋白士力架的吸引力时说道。她说的没错。如果摆在我面前的有高蛋白棒和普通巧克力棒，那我也可能会选择高蛋白棒。
但我想知道的是，未来我们是否会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女性在吃士力架的时候不会再觉得像是开车撞到了一只小动物一样。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在吃巧克力蛋白棒Carb Killa的时候，总是会觉得罪恶。
译者：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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