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丝防备,生物医药股突遭“暴击”。
截至12月15日收盘,做化学CRO起家的药明康德港股股价跌超19%,其余两家“药明系”上市公司药明生物和药明巨诺股价同样遭遇冲击,三家上市公司市值累计蒸发超千亿。
同样站在这一“跳水台”上的还有做生物CRO起家的金斯瑞生物科技,如今也是“全球最大的基因合成”供应商。截至收盘,金斯瑞跌幅超过11%,市值蒸发超91亿港元,至727亿港元。
虽然市值蒸发金额不到“药明系”的十分之一,但这次暴跌让金斯瑞今年一路高歌猛进的态势“戛然而止”。
今年5月,高瓴曾携超80亿港元重金加注金斯瑞及其两家子公司传奇生物和蓬勃生物。高瓴的入主一扫金斯瑞创始人章方良于2020年11月因走私被“逮捕”留下的阴影,自此股价触底反弹。截至12月14日,金斯瑞今年以来涨幅超213%,传奇生物股价涨幅超61%。
创始人被捕的阴霾还未散尽,如今股价又突遭重挫,这位深陷囹圄的科学家与他的明星公司让众多投资者的心又揪了起来。
在创业之前,章方良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学校中度过的,他的角色不过两种:学生、教师。
1964年,章方良出生在湖北省咸宁市崇阳县,是个地道的农村孩子,家中有兄弟姐妹6人。“每天早上5点我先去放两小时的牛,然后再跑到学校开始一天的学习;放学后也要先把明天的猪草打好才能再看会儿书。”家境贫寒的他,知道自己只能靠读书摆脱被“困住”的命运。
从1980年高考考入成都理工大学学习工程学,再到1984年考入南京大学攻读化学专业硕士,一路读书改变了章方良的命运,硕士毕业后他如愿以偿进入武汉华中理工大学任教,成为一名化学老师。
从化学跨界到生物科技领域,这与章方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雄心分不开。他曾说:“当时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为什么美国的技术就这么发达,为什么美国人就这么有钱?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于是在教了两年化学专业的章方良选择赴美留学攻读生物专业,有这样一个说法,当时“只有这个专业是给全额奖学金的”,其他像法律、金融类专业的学费都很高。
经过15年的求学生活,1995年章方良获得杜克大学的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后,成功进入美国药企先灵葆雅公司,从事科研工作,并于2002年,成为全球成功克隆人类geranyl转移酶的第一人。
彼时,手握专利技术的章方良知道,为人打工不如自主创业。于是他决意离开工作七年的美国药企先灵葆雅。2002年,章方良和两个朋友凑了5000美元,在美国新泽西州创立GenScript(金斯瑞)公司,做生物药CRO(医药外包)。
一位医药投资人表示:“用一句话可以评价章方良,那就是‘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大意是他脑袋灵活,想法多。
20年前的中国CRO市场,章方良看到的是:做化学(CRO)的很热闹,而生物(CRO)在国内很弱。但是起步于2000年做化学CRO的药明康德已在业内崭露头角。
专业使然,章方良自认“化学玩不起来”,于是主要切入生物CRO市场。金斯瑞最初从事基因合成,本是生物制药价值链的一小环,通过生物及化学手段合成或者修改出用于特定用途的双链DNA序列,将它们通过载体转入细胞从而表达出蛋白、抗体等生物制剂。
简单来说, 基因合成就是在生物体外,根据已有的基因序列,通过一台机器合成基因。这就像如果知道了一件毛衣的针法图样,可以用机器织一件同样的毛衣。
2015年最后一个交易日金斯瑞成功登陆港交所,股价从发行价1.31港元飙涨至2021年年中的43.4港元/股,6年翻了33倍,市值超过856亿港元。
最初,金斯瑞的商业模式极为简单:在美国接单,国内供货商供货。在2015年上市前,金斯瑞超过八成的收入来自海外,中国本土的营收占比不到15%。占据广阔海外市场的金斯瑞早在2015年就表示:公司在全球基因合成服务市场位居第一,占市场份额25.6%。
相比上市初期,只做基因合成服务的金斯瑞进一步扩大了其业务范围,涵盖了生物药开发与生产CDMO业务、细胞与基因治疗、生命科学服务及产品、生物酶及合成生物学产品四大领域。
按照现行法律,生物制药,基因、试剂、抗体、病毒毒株等相关样品和设备出境都需要经过海关一系列手续。所涉业务,恰好是金斯瑞的主营领域。
一位医药投资领域的分析人士表示:“此番章方良被捕,源于样本没走流程出境,又撞上遗传数据的枪口。”
《刑法》第一百五十一条第三款对走私国际禁止进出口的货物、物品罪的处罚规定如下:一般情形,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单位犯本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照本条各款的规定处罚。
北京周泰律师事务所聂笑阳律师告诉市界:“简言之,该罪的最高刑罚是有期徒刑十五年。”不过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的潘婷婷律师补充道:“这个也要看具体情节,因为没有看到详细的材料。”截至到现在,金斯瑞并无公布案件的进一步详情。
在这个当下,公司正值抢夺生物CDMO市场以及子公司传奇生物CAR-T核心产品上市的关键时刻,执掌金斯瑞已经超过19年的章方良却在此时缺席。
金斯瑞和药明康德都先后从CRO(医药外包)涉足过生物药CDMO(跟CRO相比,多了生产环节),但二者的发展道路和结果却截然不同。
11年前,章方良曾谈到与同为医药外包行业的药明康德的不同,称 “商业模式有相似地方,我们竞争的地方不多,他们做化学药,我们专注生物药。”
世易时移,2015年,药明康德以“一拆三”方式分别在港交所、A股主板及新三板,“药明系”已不仅专注于化学药CDMO服务。其专注于生物药CDMO领域的药明生物已于2017年登陆港交所主板,上市至今药明生物总市值超过千亿港元。
作为生物药CDMO领域的开拓者,甚至在生物药CDMO细分赛道基因合成做到全球第一的金斯瑞,却在近十年中发展过程中,被后来者药明生物所超越。
根据2020年年报,金斯瑞总营收3.91亿美元,净亏损2.81亿美元。其中包含基因合成的生命科学服务及产品占比高达63%,收入2.46亿美元;金斯瑞生物药CDMO业务(工业合成生物产品)收入约4040万美元,占比不到5%。
对比2020年药明生物总营收高达56亿元,从收入的角度,药明生物约为金斯瑞CDMO生物药营收的21倍。
从金斯瑞和药明康德的模式来看,在生物药CDMO领域,二者切入市场的角度完全不同。
药明康德面对的是高度标准化的CRO临床前市场,要知道,直到2019年全球基因合成市场也不过19亿美元,还不到临床前CRO市场的20%。
本身金斯瑞所在的基因合成这个产业技术壁垒并不高,只要有相应的仪器就可以。国内也有供应商为大家提供原材料,但是好的原材料都是从欧美进口。 真正难的在于“定制化”,这也是金斯瑞能够突围出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20年前做生物医药外包,章方良曾自信的表示:“这是个时间点,具有一定偶然性,是被我们赶上了。”面对超过百亿美元的医药研发市场,章方良认为“我们能占个1%-2%就够了。”
相较于章方良选择深深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药明康德创始人李革的野心更大。在药明康德重新回国上市后,李革的“药明系”开展了一系列投资和业务拓展,一边向药物分子设计、生物分析服务、处方研究和制剂服务等上下游业务拓展;一边大手笔布局生物药及医疗器械领域。
作为“药明系”的当家人,李革的资本版图扩至三家上市公司:药明康德、药明生物以及药明巨诺。凭借广泛的资本布局,2021年,李革家族以710亿元的财富列入《2021年胡润全球富豪榜》。
药明康德想要做什么?李革相信,“一体化平台正是这个行业未来的发展方向”。他想要建成一家平台型公司,成为“制药界阿里巴巴”。
生物药CDMO领域,只是李革资本版图的一隅。根据西南证券研报,药明生物是目前国内最大的生物药CDMO,2019 年在国内生物药外包服务市场中市占率为79%。金斯瑞占比不过3.2%。
不能否认,2018年,金斯瑞才将重心由优势的基因合成、DNA合成服务向大热的抗体药及生物类似药开发服务转移,已经慢了一步。
另外,除了处于绝对领先的药明生物外,伴随生物创新药研发的火热,海量的资金、资源砸入中国生物药的CDMO市场中,可以说整个市场早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一个医药投资人表示:“我们奔波在生物医药一级市场前线,跪 求企业让我们给他们投资,资金方现在太卑微了。”
在疆亘资本合伙人王赤坤看来:“这个赛道处于成长阶段,行业公司不仅对经营市场,而且对资本市场都有主动权,议价能力强。”
在这群雄逐鹿的市场环境之下,金斯瑞无疑面临激烈竞争,相较于金斯瑞优势的基因合成领域以及正在发力的CDMO赛道,其传奇生物研发的CAR-T产品更受投资者瞩目,想象空间也更大。
每一个CRO领域的领先者,都有一个做药的心。李革如实,章方良也是如此。二者不同在于,章方良付出了实际行动。
2014年,金斯瑞成立了肿瘤细胞治疗领域的子公司传奇生物,专注于研究肿瘤方面的新型细胞疗法。
传奇生物的第一次惊艳亮相,是在2017年美国临床肿瘤学会年会(ASCO)上,其CAR-T细胞疗法BCMA凭借100%的客观缓解率,一炮而红。
伴随传奇生物在临床上的优秀数据,在商业化上,更让全球制药巨头看到了该疗法的商业“钱景”。就在这一年,全球首个CAR-T细胞疗法瑞士诺华制药的Kymriah (CTL019)上市,该产品在选择复发或难治性B细胞恶性肿瘤方面显示出强大的疗效,成为CAR-T疗法的一个里程碑。
区别于传统肿瘤治疗的化疗、放疗以及免疫疗法,CAR-T疗法属于细胞治疗,是一种“活的”药物。主要是通过基因工程技术,人工改造肿瘤患者的T淋巴细胞,在体外大量培养后生成肿瘤特异性CAR-T细胞,再将其回输入患者体内用以攻击癌细胞,进而达到治疗疾病的目标。
传奇生物的这一超前疗法也吸引了国际巨头强生,就在2017年惊艳亮相后不久,双方便达成该 CAR-T产品的全球许可与合作协议,强生向金斯瑞支付3.5亿美元首付款以及后续里程碑付款。
既然是“私人订制”,CAR-T的治疗费用也堪比天价。自2017年以来,全球已有五款CAR-T 细胞疗法获批上市。从价格上看,现有CAR-T治疗价格大约40万美元(诺华 Kymriah 售价47.5 万美元,吉利德Yescarta 售价37.3万美元)。
在今年6月,复星医药旗下的复星凯特引进吉利德旗下的CAR-T产品成功上市,获批适应症为成人复发难治性大B细胞淋巴癌,价格为120万人民币/针。
虽然传奇生物的CAR-T相关产品还未上市,但并不妨碍资本的追捧。2020年金斯瑞拆分传奇生物成功赴美上市,目前市值超过70亿美元。在章方良卸任传奇生物董事长兼CEO前,其个人持有传奇生物12.6%的股权。
因为能使癌细胞“清理”,实现治愈,也被人们称为“抗癌神药”的CAR-T疗法,在商业化上却还有很多挑战。根据东吴证券研报, CAR-T疗法一人一药,生产耗时长,成本高,产品定价高,患者可及性低,这是CAR-T市场放量的核心障碍。
目前,传奇生物拥有7款处于临床阶段的CAR-T细胞疗法产品,距离上市最快的是用于成人复发/难治性多发性骨髓瘤(MM)治疗的西达基奥仑赛产品。
该产品本该在11月29日获得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FDA)的审批,却遭遇了延迟,由2021年11月29日调整为2022年2月28日。这也意味着产品上市时间也相应被延迟。
传奇生物表示FDA需要更多时间审查公司提交的更新信息,与产品无关。
不论是金斯瑞还是传奇生物,在没有章方良的这390天里,都有条不紊地向前进着。但在这一切平静的背后,关于章方良逮捕调查的靴子一日不落地,市场始终都悬着一颗心。如今股价突然暴跌,让未来更是充满了悬念。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市界”(ID:ishijie2018),作者:曾嘉艺,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