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靠着fast follow策略、监管改革,越来越多药企、资本投身创新药事业,中国的创新药行业终于有了一些上得了台面的产业积累,国产PD-1、ADC纷纷登场。
回想世纪初,伊马替尼上市,国内仿制药时隔6年多方才立项研发;到2014年底,O药刚在美国获批,国内多家PD-1的临床研究已经热火朝天;时至今日,国内外新药研究的时间差更是进一步收窄。
这是fast follow的胜利。只是今日,国内药企fast follow的跟进时间点,已从上市药物悄然前移至III期、II期,甚至临床前阶段,竞争者的数量也从过去的几家扩增到十几家,甚至几十家。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必然是内卷。
本土创新药企的fast follow正在遭遇“内卷化”,PD-1单抗的今天,极有可能就是其他靶点fast follow的明天,如果以市场潜力判断,可能日子还不如PD-1。
我们已经历创新药繁荣的第一波,千帆竞发,但不是所有的Biotech都如愿成为Biopharma。也许,以信达生物为代表的Biotech是最后一批靠fast follow策略成功突围的公司。
产业周期正进入下一阶段,严重的同质化过剩现象迎来淘汰赛。一个时代正在缓缓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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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中时代红利的快速跟随
Fast follow指的是快速追踪新药的模式。在不侵犯专利的情况下,对first in class药物进行分子结构改造或修饰,寻找作用机制相同或相似的新药研发模式。
虽然如今fast follow模式遭受质疑,但不能否定的是,若没有这一模式,国内药企是很难在短短十年时间内跃迁为Bigpharma。
典型如以仿制药起家恒瑞医药,通过fast follow模式快速切入创新药赛道,成为Bigpharma。
不过,以恒瑞为代表的创新药企们能够依靠fast follow模式起家,不仅是因为自身的努力,更是因为彼时我国创新药正处于从无到有的转型期,时代红利叠加自身努力共同造就了恒瑞们的崛起。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
彼时,大家都在醉心于仿制药研发,仅凭仿制药,药企也能赚得盆满钵满。至于创新药,在1949-2008年近60年时间中,仅5个I类新药上市。这也与当时的大环境密切相关。
2005年原食药监总局局长郑筱萸下台后,整个药监部门被边缘化,药品审批人手不足。与此同时,大量仿制药提交上市申请,药品审批大量积压,一个创新药可能要等五六年才能审评。
国外创新药要想进入国内市场更加困难。彼时国内外临床数据并不互认,新药进入国内需要重新进行临床试验,加上进口药物临床上市审批时间长,导致进口药物海内外上市时间间隔极长。
2012年,我国患者用上进口的新药的时间要比美国晚7、8年。以药王修美乐为例,2002年修美乐在美国上市,直到2010年才在国内获批上市。
对患者来说,中外药物上市时间差无疑使患者痛失使用最新的治疗药物的机会。但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这一时间差则成了发展的机会。
国内药企可以通过fast follow模式,对海外创新药进行快速跟随研究。Fast follow相比于first in class,最大的优势在于它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因为是“依样画葫芦”,因此fast Follow药物的成药性大大提高,失败的风险降低,研究开发的时间周期也缩短,同时对人才和资金要求相对降低了。
再加上2015年开始,中国制药工业界进入大变革时代。随着国内药审提速,整体自主新药报批周期被压缩到五年左右。而对于早期安全性数据丰富或海外已获批上市的特殊品种,从临床到上市申请的周期可以被进一步压缩至3-4年。
政策、人口、成本红利……Fast follow成了药企最容易实现快速价值变现的途径,也促进了国内创新药的蓬勃发展,国内外创新研究的时间差不断收窄。在某些领域,国内药企和海外药企可达到只有2年时间差,甚至可以同期竞争。
以PD-1为例。2014年7月,O药上市成为世界上第一款PD-1;君实生物、百济神州以及恒瑞医药则在2013年先后递交PD-1专利申请。
2018年6月,O药获批国内上市,7月K药也获批上市。同年12月,君实生物的特瑞普利单抗获批为首个国产PD-1药物;次年5月,恒瑞医药的卡瑞利珠单抗也获批上市。
医药研发从分子筛选到临床试验,上市需经历漫长的阶段,最起码10年以上。如果从基础研究到最终上市,全球第一个PD-1用了12年时间,而国内第一个PD-1从临床获批(2015年)到上市只用了4年时间。
在PD-1上的fast follow,为恒瑞医药、信达生物等跟随者带来了可观的收入。仅2020年一年,四款国产PD-1的销售额已超过90亿元。
这就是fast follow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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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Fast Follow遇上内卷
实际上,国产PD-1并不是国产创新药先驱,埃克替尼才是。2011年,当国内药企都沉迷于仿制药时,埃克替尼便已经获批上市。
早早上市的埃克替尼,不仅为贝达药业带来了无数荣耀,也带来了“无尽”财富。上市10年,埃克替尼累计销售额已超过100亿。凭借埃克替尼,贝达药业更是成功登陆资本市场,市值一度超过600亿。
某种程度上,埃克替尼的胜利,是fast follow策略、me too产品的胜利,PD-1则为fast follow添了一把火,但也将其带入内卷深渊。
2015年药监局做出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加上2018年港交所的18A新政出台,允许未盈利生物制药公司上市。这让曾经被弃之一隅的创新药热度逐渐上升,资本纷纷开始涌入这个充满着奶和蜜的地方。
2018-2021年,国内一级市场生物制药领域融资额近2000亿元,随之而来的是如雨后春笋一般生长出来的创新药企。
但与此同时,新的靶点和新的药物并没有迎来同样的飞速增长。
根据《中国新药注册临床试验现状年度报告(2020年)》显示,临床试验数量最多的前几个靶点依然是PD-1、 VEGFR等耳熟能详的靶点,其中PD-1更是有75个药物在申请登记临床试验。
靶点扎推导致的后果便是真正的创新药稀缺、创新药价格竞争激烈、临床资源浪费。
Fast follow策略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时移势易。如今的fast follow正在遭受三方围剿,已不再安全。
第一重围剿,来自海外创新药物的正面冲击。
2017年,中国正式加入国际人用药品注册技术协调会(ICH),国内外的药物临床试验、生产标准等得以趋向一致,将可以按相同的技术要求向多个国家或地区的监管机构申报。
对于国内患者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将有望比原来更快使用国际新药,但对于药企来说,则意味着fast follow的窗口期正在逐渐缩短。
具体来看,在2013年时获批上市/进口的生物药审评时间在1600天左右,而如今则仅需300天。
除了审评时长缩短外,国内与海外药物获批时间差也在缩短。比如罗沙司他胶囊在中国实现了全球首发上市;默沙东九价HPV疫苗更是在受理8天后就有条件获批上市。
随着国内外药物审批时间窗口的缩小,fast follow模式下的国产创新药,难以继续抢占国内的先发优势。
第二重围剿,来自自身跟随节点前移的风险。
随着国内外创新药获批时间差缩短,不少国内fast follow的药物,跟进的时间点已经从国外上市药物悄然前移至first in class药物尚处于临床Ⅲ期、Ⅱ期、Ⅰ期甚至临床前研究阶段。
跟随节点的前移,也意味着药物研发所面临的风险增大。根据弗若斯特沙利文数据,药物从临床一期到上市成功率19.3%,而从临床三期到上市成功率则有51.3%。
国内药企也已经开始尝到fast follow所带来的风险。
就拿PD-L1/TGF-β这一药物来说,在ASCO 2018年会上,默克的M7824展现出优秀的临床一期数据后,国内诸多创新药企立即跟随布局。
但在随后的几年中M7824临床遭遇四连败,PD-L1/TGF-β变得生死未卜。随着first in class药物失败,国内选择跟随的众多玩家也处在进退两难的位置,继续研发失败概率大,放弃研发前期投入打了水漂。
第三重围剿,则是来自license in(授权引进)的降维打击。
2013年再鼎生物成立,开启了一条license in的新路线。具体来说,就是通过资本支持获得药物授权,直接引入创新产品管线,从而大大缩短创新药研发周期。
和fast follow相比,license in 打的也是时间差,只不过这种模式更快,几乎可以和国外药物研发进度保持同步,快速跟随变成了慢速跟随。
典型如同RC48。RC48是荣昌生物通过跟随策略布局的第二代ADC,在2021年获批上市。但尴尬的是,国外ADC已经迭代到了第三代。国内第二代ADC刚刚入场,云顶新耀便已经通过license in将第三代ADC药物Trodelvy引入,不出意外的话2022年这款产品将会获批上市。
三重围剿之下,通过fast follow模式跃升为Biopharma的通道几乎关闭,fast follow模式也在争议声中走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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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st Follow时代正在落幕
时来运转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药企扎堆fast Follow,意味着同质化产品对存量市场的激烈抢夺。
利润压缩后,药企是否具备强有力的销售渠道,成本是否足够低能够支撑企业继续创新与拓展,是所有想靠fast follow逆袭的药企需要思考的。
尤其是2019年来医保局启动的4+7药品集采,倒逼医药行业意识到创新是趋势,突破性的创新药才是有价值的创新。
时代呼啸而过,经历创新药繁荣跃进后,不是所有的Biotech都如愿成为Biopharma。某种程度上,以信达生物为代表的Biotech可能是最后一批靠fast follow策略成功突围的公司。
眼下,药物研发靶点扎堆,真正的创新药稀缺,fast follow黄金时代随之落幕。那么国内创新药又要走向何方?
复盘美国Biotech发展历程,我们或许能找到答案。
就以吉利德为例,从1987年成立至今吉利德成立至今只有三十年时间,却成功迈入全球制药top10行列。
实际上,在成立的前五年时间,吉利德都没有收入,前八年时间一直都没有盈利。
直到2011年11月,吉利德通过收购Pharmasset公司,获得了治疗3个慢性丙肝药物,其中Sovaldi和Harvoni创造了丙肝治愈率升至90%以上的神话,在2014年这两款药物为吉利德带来了179.75亿美元销售额,也将吉利德推向了Bigpharma的行列。
从吉利德的案例中,我们可以发现,爆款产品对于一家Biotech来说,至关重要。
当然这也不仅限于吉利德一家,复盘绝大多数药企的成功,背后都有一款爆款产品作为支柱,这保证其有足够的现金流建立自己的销售队伍并支撑后续研发管线。而这些产品,几乎都是First in class或Best in class产品。
回到国内也是如此,恒瑞医药、信达生物能有今日,也离不开fast follow大单品PD-1的助力。而如今的大环境,已无力使fast follow将更多Biotech送上Biopharma或Big pharma的位置。
对于一个靶点而言,Big pharma和Biotech同时跟随,Biotech完全不占优势。即便在进度上稍微领先,但在后期的药物商业化之路上,由于没有Big pharma那样广泛的资源,Biotech也难以放量。
换句话说,小药企继续做fast follow很难出头。对于它们而言,想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就只有瞄准first in class药物或者Best in class,做出真正的临床有效性,才能有机会崛起。
往前看,创新药的狂欢派对还将继续,只不过将不再属于fast follow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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